你抖什麽抖？

湛尹聽到溫知意這沒心沒肺的發言，一臉幽怨地轉向她。

我為什麽抖成這樣你心裏沒數嗎？還不是你害的？

穆雲起可是真正上過戰場的大將軍，手上沾過血的那種，咱倆現在一副被捉奸的模樣，我這不是怕穆將軍一個沖動上來結果了我嗎？

溫知意卻沒能體會他恐懼的心情，只是用眼神告訴湛尹，你再抖，我就揍你。

可憐的湛小公子欲哭無淚，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，要在這裏受這份夾板氣。

穆雲起看著這兩人當著自己的面仍然眉來眼去，皺了皺眉：“你們……”

湛尹衣衫淩亂，發絲也不怎麽整齊，神色十分慌張，看著就像是跟人偷了情的模樣。

穆將軍當然不知道湛尹其實是被打成這樣的，他委實不知這種事該怎麽處理。他的人生經歷也算豐富，但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被新婚夫人帶綠帽子的一天。

好在有人打斷了他，湛家的嫡小姐回房換衣服，恰好路過花園，看他們三人這幅模樣，好奇問道：“這是怎麽了？”

湛尹看見嫡姐，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般躥了過去，懇求姐姐帶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。

湛小姐知道自己這位幼弟一向不怎麽靠譜，以為他言語無狀得罪了穆雲起二人，開口先替他賠了個不是。

到底是家事，穆雲起也不願在外人面前多說，便對溫知意道：“先回宴席上吧，此間之事我們回去再說。”

溫知意看了湛尹一眼，這家夥縮在嫡姐身後，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。

她知道今天大概是沒機會繼續對他如何了，便點了點頭，隨穆雲起一同回到席間。

在人前一露面，溫知意又掛上了她那副端莊的外殼，對著眾人笑容不斷。

看她這副模樣，穆雲起難免又是一陣煩躁，她和湛小公子的事被自己撞破，卻仍然這般面不改色，她是真的不在意自己怎麽想嗎？

穆雲起想起了大婚前，伯父穆揚對自己的囑咐——“溫家嬌寵大的女兒，難免任性嬌縱些，你到時多謙讓著她些。”

他苦笑，謙讓，也要包括這種事嗎？

溫知意是有恃無恐，認為他穆家需要借溫家的權勢，所以自己不敢對她如何嗎？

穆雲起心下糾結，面上倒是沒表露出來。畢竟經過戰場歷練，穆將軍這點養氣功夫還是有的。

溫知意看他一眼，她其實並不擅長察言觀色，以她的出身，也的確不需要去察誰的顏，觀誰的色。

但對著穆雲起這幅模樣，她就是能看出他在生氣。

當然，這也不需要她去看，想想也知道，誰遇上這種事會不生氣呢？

這裏人多口雜，她本打算等到兩人獨處時，再對他說明情況的。

但宴席結束，卻只有個小廝過來，告訴她穆將軍要晚些回府，請她自便。

無愁皺眉：“郡主，剛剛在湛府發生了什麽？”

溫知意已經上了馬車，聞言面帶糾結地回答：“穆將軍他，大概是以為我和湛尹在偷情。”

“什麽？”無愁疑惑，“他怎麽會這麽認為？你做了什麽？”

“為什麽一定是我做了什麽？”溫知意不滿大丫鬟的態度。

“你說呢？”這句話無愁並沒有說出口，但她用眼神表達得十分清晰。

“好吧，我把湛尹帶到後花園威脅了幾句，我們躲在假山後被穆雲起發現了，所以他大概是誤會了。”

無愁扶額：“郡主你為什麽要躲在假山後威脅湛小公子？”

“難道我要光明正大地當著所有人的面威脅他嗎？”溫知意奇怪地反問。

不，我的重點不是這個……無愁無奈地轉開話題：“不說這個了，現在當務之急，是對穆將軍解釋清楚。”

溫知意點頭：“我知道，等他回府，我立刻就去解釋。”

但沒想到的是，穆將軍這一去，直到夜色漸濃，月上柳梢都未曾回轉。

只派了個小廝回來，告訴溫知意他今夜外宿。

小廝面對她，神色尷尬地重覆了穆將軍的話。

溫知意賢良大度地點了點頭，小廝才松了口氣，行禮退下。

“他看起來為什麽這麽緊張？”無愁疑惑道。

“大概是因為我夫君在青樓夜宿，他怕我發現這一點，責罰他這個傳話人。”

“……”無愁沒問她是如何猜到穆雲起在青樓的。作為溫知意的大丫鬟，無愁很清楚她在青樓這方面擁有多麽廣泛且純熟的知識。

“根據小廝身上的熏香味，我猜應該是城北的醉虹樓，”溫知意搖搖頭，“我一直不太喜歡她們的熏香味道，沒想到幾年過去，醉虹樓還在用這款熏香。”

現在應該討論的是熏香嗎？無愁扶額：“既然知道將軍的去處，您是不是應該去尋他一尋？”

“這不太好吧？”溫知意猶豫，“人家逛青樓逛得正開心，我幹嘛去掃他的興呢？”

如她所猜測，穆雲起的確正在城北的醉虹樓，但他並不開心。

他喝了一壇又一壇酒，不過理智還在，他不會允許自己在這種地方喝醉，他很清楚自己的酒量。

房間裏，坐著一位容顏嫵媚的姑娘，這姑娘叫滿兒，本來試圖和他搭話。但幾度被他愛答不理後，姑娘只能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他喝酒。

穆雲起倒不是借酒消愁，他沒這個習慣，不管多困難的問題，總要去面對，借酒逃避是沒有用的。

而他之所以沒有立刻回府去面對溫知意，是想等自己冷靜下來想想清楚。

看他一壇又一壇地喝酒，姑娘在一旁實在無聊，忍不住又去找他搭話：“大人，您這是為情所困嗎？”

穆雲起終於擡頭看他一眼。

姑娘以為自己猜對了，連忙再接再厲道：“像您這樣安靜喝酒的，很多都是為情所傷，那些因為仕途不順才借酒澆愁的，大多都是邊喝邊罵的。”

穆雲起搖頭：“算不上。”

確實算不上，他對溫知意並沒有生出男女之情，他只是在猶豫該如何處理這件事。

姑娘不怎麽信他的否認，繼續亂出著主意：“若是您想試探自己的心上人，就讓她知道你到我這兒來了，看她醋不醋就是了。”

面對這種餿主意，穆雲起搖搖頭，溫知意心裏又沒有自己，怎麽會吃他的醋？

她的心裏，是她妹妹的未來夫婿湛尹。

這事實在荒唐。

姑娘終於和他搭上話，忍不住還想多說點什麽。恰在此時，穆雲起的小廝慌慌張張地敲門：“大人，夫人她找上門來了！”

穆雲起還沒反應過來，他對面的姑娘倒是小臉煞白，連忙起身就要離開。

但還沒等她走到門口，房門已經被敲響。隨即響起的是一道悅耳的女聲：“我可以進來嗎？”

滿兒嚇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，穆雲起雖然不解風情也不怎麽憐香惜玉，但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嚇成這副模樣，還是忍不住問道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
那姑娘把自己縮在墻角，盡量減少存在感。她之前遇到過這般陣仗，潑辣的娘子來青樓捉夫君回家，夫君說說軟話道了幾句歉，娘子就原諒了他，倒是她被那娘子帶來的家丁赤身裸體地拖到街上痛打了一頓。

當時街上不少人圍觀，還有人指著她大笑，青樓裏的姐妹想進去護著她給她披上衣服，卻只能一起挨打。

對方在京裏有幾分權勢，醉虹樓的護院不敢攔，鴇母急得不行。但這種事，報官也沒用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姑娘挨打。

這段經歷導致她很長時間的噩夢，她想起來就覺得恐懼，因此此時嚇成這個樣子。

穆雲起一時也有些不忍：“後來是如何解決的？”

“我的丫鬟機靈，跑去求助一個朋友，她把那些家丁都趕走了，”提到這個朋友，姑娘的眼神裏終於浮現出一絲笑意，“她特別厲害，那個夫人要找她麻煩，她在夫人耳邊報了自己的身份，夫人就不敢了。”

穆雲起猜這位「朋友」大概就是一位有權有勢的嫖客，他對此人的行為不予置評，要他說，此事裏最該承擔責任的，是那個男人，而不是潑辣的夫人和眼前的姑娘。

滿兒卻又補充道：“她還拍著那夫人的肩保證：以後我幫你看著你夫君，他敢去青樓一次，我就幫你打他一次。說完就當場把那男人從轎子裏拖出來給了他一拳。”

穆雲起聞言終於笑了起來：“你這個朋友倒是一位妙人。”

“是啊，還好她恰好在京城，她若不在，就沒辦法了。”姑娘聽他誇讚自己的朋友，也笑了，但想到眼前處境，又收斂了笑意。

穆雲起安慰道：“放心，我保證這次不會發生這種事。”

就算夫人要追究他夜宿青樓，他也會自己承擔責任，沒必要牽連其他人。

溫知意在房門外耐心等待，在無愁的說服下，她最終決定來找人。

她帶著面紗，有不少姑娘偷眼看她，心下好奇，來青樓捉夫君的，一般都是打打鬧鬧撕破臉面，像她這般還給房裏的人留出穿衣時間的，倒是少見。

穆雲起看了一眼縮在墻角的女孩兒，也不再多說，只是對門外的溫知意揚聲道：“請進。”

溫知意聞言便進了門，那一身華麗衣裳和滿頭的珠翠，看起來遠比上次來找麻煩的夫人要盛氣淩人，這又讓墻角的姑娘瑟縮了一下。

溫知意進房後，反手關上了房門，讓門外以為有熱鬧可看的人們失望不已。

她的視線第一時間落在了墻角的滿兒身上，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穆雲起。

穆將軍無奈，這是被你嚇的，你用這種看施虐狂的眼神看我做什麽？

溫知意摘了面紗，正要開口，穆雲起眼睜睜地看著墻角瑟縮的姑娘，臉上的驚恐和畏懼一瞬間統統換成了驚喜。隨即仿佛乳燕投林一般，沖著自己的夫人飛撲過去。

而溫知意特別自然地接住了人，順勢把人摟進懷裏，還在那姑娘背上安撫地拍了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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